万澄川第四次问我要不要去约会的时候我终于不耐烦地说约什么会你还是睡我吧，他瘪瘪嘴不吭声了，我干脆翻身背对他安心地呼呼大睡起来。
他最近奇怪得很，每次做完都要抱着我叽里呱啦讲上一堆。说实话他的情话说得并不动听，像是从某些古早言情小说上学来的，听了鸡皮疙瘩起一身。我总觉得他是故意的，明明知道我最讨厌他这样汗津津地黏在我身上，他嗓音又低，凑在我耳边跟恶魔低语似的。
这小子又窸窸窣窣地挪过来，拍拍我的屁股：“那我回来就找你？”
他掐着我腰的手很烫，不知怎么的我心有点软了下来，嗯了一声，推开他埋在我后颈那里的毛茸茸脑袋，催他快点睡觉。
第二天醒的时候万澄川已经走了，我迷迷糊糊地去够床头柜的手机。昨天晚上摸黑进房间的时候没注意，手机从口袋里掉出来磕在地上，我当然要去捡了，这是我上礼拜才刚新换的。但万澄川心急得要死，猛地推我到床边，胡乱把我的手机捞起来甩在床头柜上就像野狗一样扑上来又啃又咬。
我说万澄川，你八百年没做了啊？他也不说话，不做扩张就直接进来，痛得我想把他踹下床去。
就这副德行，还好意思问我要不要约会。
我把手机举到眼前一看，好，屏幕裂了。这下万澄川的罪状又多了一条，我心想你自己几年没换手机了看我的最新款不顺眼是吧？正想着怎么敲他一笔他就发信息过来了，说走的时候瞧见我手机坏了，要赔我钱。
转了八千块钱过来，这钱都够我再买个新的了。我丝毫没客气地收下，正打算把手机扔到一边起床去洗漱，他又转来五千，理由是“怕不够”。
我没收，憋着口气走去卫生间刷牙，万澄川这是把我当什么呢？
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找各种理由发大红包给我，整得像睡了我之后不给点钱就不心安理得一样。我说你别把我当鸭，我又不差你那点钱，你情我愿的事情你装什么？万澄川一边用力一边喘着气问你不是缺钱吗，我咬牙切齿地说我没穷到要出来卖屁眼的程度吧！我说了我做兼职代驾只是想挣点外快买个新手机！你听不听得懂啊！
但他也不给我继续争辩下去的机会，万澄川在这一点上还是很厉害的，知道怎么在床上堵住我的嘴，要不然我也不会在第一次和他做的时候就主动给他口。
我真不穷，前几年跟前男友一起开了个纹身工作室，生意那是做得热火朝天风生水起，谁想到后来前男友出轨，分得非常不愉快。只能说霉运确实是跟上了我，工作室的生意也越来越不好，不能说惨淡，但比起之前的确要冷清许多。刚开业那会，除我之外店里还有两个纹身师，现在付不起几个人的工资，就只剩我一个了。
千万不能和对象一起创业的原因就体现在，由于当时创业的启动资金渣男出了三分之二，也不太好和他弄掰。我本来想着干脆把帐算清楚，关了店门咱们一拍两散，但实在也是不知道能再去做什么工作，于是就暂时先这样不清不楚地继续做着合伙人了。
也算有点私心，虽然死渣男那么渣那么坏，但我好像天生就爱坏男人。算是我贱，打心眼里还是对他尚存着几分感情，这大概就是人们常用来形容的，爱恨交织吧。
当初喜欢他不也就是因为他那点坏。那阵子我还陷在苦口的暗恋里，无意中得知暗恋对象是个直男，还正在和学生会那个最漂亮的女孩交往，于是那晚我在酒吧哭得叫一个天崩地裂，李壹说我吐在他身上三回。第四回他终于把我撵去了厕所，而渣男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该不该说他是趁人之危吧，总之那晚是稀里糊涂地滚到床上去了。渣男长得痞痞的，有点像我高中迷恋的那个隔壁班校霸。他后来说他注意我挺久了，李壹说这男的心机深沉，我倒是逐渐掉进他的甜蜜陷阱里去。
像最新款手机这种东西，不是什么生活必需品，我的手机也还没旧到需要换新的，但一看到渣男早早地换上了，一股莫名其妙的不服输心气就攀了上来。我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类型，钱从刚开工作室那会儿一路攒下来也有不少，其实从存款里拿点钱出来买新手机并不是什么很大的开销，但动用我的小金库去花这么一笔本来没必要花的钱，我还是有点舍不得的。然而渣男三天两头就打着关心工作的名号来店里，实则招摇显摆的那副样子，我看着很是不爽。
好吧，我承认我很幼稚。
工作室的营业时间一般是从早上十点到晚上七八点，地点又处在一条繁荣的商业街上，酒吧夜店大排档随处可见，下班那阵子在路边走几步几乎就能见到扶着垃圾桶呕吐的醉鬼。李壹说让我兼职找点代驾的活，应该吃香。我想着下班后在家也是打打游戏看点片子打发时间，挣点外快还能攒攒买手机的钱，何乐而不为。
我外快还没接上几单呢，就遇到了万澄川这个本来不应该再遇见的家伙。
忘了说，万澄川就是我在遇见渣男之前苦恋的那个直男。
说一见钟情太俗了，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确实很难不多看几眼。文艺晚会吧，他那时候穿得挺土的，满身亮片的衣服，差点没晃瞎我的眼睛，但是很帅。
不光长得帅，跳起舞来也帅。李壹在我耳边吐槽说这跳的啥舞啊，跟抽筋了似的，发羊癫疯呢？我嫌弃地说你有没有点见识，这叫popping。他还在嘀嘀咕咕地追问怎么个pop法，我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因为万澄川实在太吸引我了。
他还挺会装逼，不时撩撩头发顶顶腮什么的，这要是换个丑的做这种动作我会忍不住给他两个耳光。但万澄川做又能怎么样呢，只会让我在心里暗暗想这小子有点意思，那点耍帅的小心思一套两套的还真能把我给拿捏住。
虽然我自那之后就一直暗恋万澄川吧，但也没什么机会能跟他接触。主要我们不是一个学院的，除了大型活动之外就很少能碰到一起去，所以我一般只能在表白墙上见到他。我桃花也不少，但总归对那小子有点念念不忘，连着拒绝了好几个追我的人。
李壹说哟，你这是为了万澄川守活寡呢？
真不是我不想去主动勾搭他，是这小子神出鬼没的，我三番两次想堵人没堵着。找他认识的人要了联系方式也迟迟不通过申请，李壹安慰我说一定是表白墙上那堆人加他的太多了，但我还是挺失落的，本来就不确定他是不是直男，现在连确认的机会也没逮着，真是苦死了。
心情一郁闷，球也不想去踢了，寝室团建也不想去了，李壹约了几次饭也都推了，这一下把我的一堆狐朋狗友给得罪了。
我当时那个寝室长是个特别雷厉风行的人，一拍桌子就说我去给你把那小子找来，你当面跟他表白。这都什么跟什么，我说你们也不是这么个帮法吧。
后来还是李壹给我想了个辙。他认识万澄川舞社的副社长，明明已经过了招新期还是硬把我给塞了进去，当然没有那么好进，面试这种环节还是躲不掉的。
但关键就在这里，副社长和我们串通好，说既然是破格进来，那面试就不能是成品展示了，加点难度，找个人和你battle好了，就万澄川吧！
我哪会什么battle啊。我初中的时候连广播体操都懒得做。虽然我自认为运动细胞挺不错的吧，但跳舞这事儿还真不是四肢发达就行了。不过谁管这些，主要还是为了给我和万澄川营造一个独处的见面环境，好让我能主动出击嘛。
一想到要见万澄川我还扭捏了半天，偷拿李壹的发胶把头发瞎搞了一通，李壹说我的发型看上去丑得要死。于是我又急急忙忙洗了个头，眼看着约的时间要到了，正要出门呢，室友拎着晚饭回来了，顺便带回来一个惊天大消息：万澄川好像有女朋友！
这简直是个晴天霹雳啊。
我说什么情况？室友信誓旦旦地说看见万澄川和美院院花在食堂一起吃饭呢，举止亲密十分可疑！我问怎么叫亲密，他说万澄川就着女生的勺子被喂了口卤肉饭。
我沉默了。那之后我一看到卤肉饭就想到那个心碎瞬间。头发都还没完全吹干，有点湿漉漉的，我的心好像也湿漉漉的，那一刻实在是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委屈。我精心打扮等着去见你，你在被别人喂饭！
好吧，但是我对他来说不也是别人吗。万澄川甚至都还没认识我，我到底在这埋怨什么呢。还去什么面试啊，别掰头了，还没掰上我就已经输得彻彻底底了。
李壹是个好兄弟，替我痛骂万澄川半个小时，说吃饭还要别人喂，他是没手还是怎么的？巨婴啊？我早跟你说了这人不行，你偏不听。没事，来，今晚你看上哪个男的我都帮你勾搭，想喝多贵的酒都没问题，你就是想叫个鸭哥也给你付钱！
后面的故事就是我和渣男的开始了。讲实话和渣男正式在一起之前我还郁郁寡欢了一段时间，毕竟我对万澄川也是付出了真情实感的，就算我不为他伤心，我也得为我在他身上消耗的真心觉得不值是吧。渣男那会儿对我是真不错，有他的陪伴，最后那一点对万澄川的兴趣也消失殆尽。
也许忘却爱上一个直男的痛也不是那么难的一件事。
我不知道上天是看我和渣男分手后太久没有性生活还是怎么，总之就跟巧合似的，那天晚上我接了两单就打算回家睡觉去了，刚要退出平台突然又来了一个订单。
我想了想还是接了，到了地方就看到万澄川靠在车门上等我。我一开始没认出他，毕竟晚上黑不隆咚的，也没注意看他的脸。在他把车钥匙扔给我，我在驾驶座上坐好准备启动车子的时候，他突然咳嗽了一下，惊得我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不看不打紧，一看我就认出了这是谁。
尽管万澄川不认识我，一路上我还是感到莫名的心虚，攥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万澄川看上去也不是很醉的样子，估计没喝多少，闭着眼睛休息，没注意到我的不对劲。
心不在焉地开到他家小区车库之后，我说了句先生到了就跨上折叠电动车准备走，而就在这时，万澄川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很纳闷地抬头看他，心想他是不是真的醉了，只是醉得不明显。之前也遇到过几回难缠的客人，喝得烂醉就丑态百出，各种刁难我。
但他垂着头看我，眼底一片清明。正在我犹豫要不要把他的手甩开的时候，他哑着嗓子问我，要不要和我做？不行的话就算了。
我第一反应是我去你谁啊你就问我要不要做。第二反应是开始怀疑万澄川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比如他以前可能听到过李壹和我一起讲他的坏话，记仇记到现在找我报复来了。第三反应是谁搞报复是问人家要不要做的？他难道还想来个霸王硬上弓？
就在我呆愣在原地胡思乱想头脑风暴的时候，万澄川扣住我的后脑勺吻了下来，然后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想什么了。我确实挡不住啊，我都一年多没和男人亲嘴了。所以尽管我脑子里还有很多疑问，比如万澄川不是直男吗，怎么还和男的搞一起呢，但当下这些全都没有时间去想了。我只知道自己全身都火烧似的要着起来了。
进他家的时候我已经被他亲得晕头转向，急不可耐地把外衣给脱掉，他很轻地笑了一下，像是在嘲笑我怎么这么快就忍不住。但我也顾不上这么多，很主动地把身子贴了上去。
万澄川在床上简直不是人。做到那种程度是真的没法招架得住。
我是趁他没醒的时候偷偷溜走的，走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好多年前的暗恋对象跟自己莫名其妙地打了一炮，这换谁能面对得了啊。
去停车场找昨晚被随意扔在地上的折叠电动车，找了半天没找到，真是倒霉事一堆。没办法，大早上扰了李壹的清梦，叫他开车过来接我。
上车之后李壹骂骂咧咧地问我去哪里吃早饭，我没告诉他我遇着万澄川的事，只说我找人约了。李壹惊讶了半天，问我在哪找的人，我被他问得心烦意乱，随口答道酒吧捡的。
“我操！”李壹激动地一拍大腿，“酒吧捡的你也不怕有病啊。”见我没理他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怎么样？活好的话给你壹哥我也介绍介绍呗。”
我搡了他一把叫他好好开车。李壹就他妈知道揭我伤疤，他身边就没缺过男人，还好意思让我给他介绍，这不明摆着恶心人吗。
这个点还是挺冷的，我们找了家早餐店点小笼包吃，两个人都被冻得抱着手臂瑟瑟发抖。李壹是从家里出来得急，只穿了件薄薄的T恤；我是从万澄川家里溜出来得急，忘了拿那件被甩在床边的厚外套。
算了。落下了就落下了吧，一件衣服而已。
从他家里出来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要再和他见面。这虽然是一个不明不白的夜晚，但也许正因为它太莫名其妙了，莫名其妙到我已经懒得去思考它发生的原因。
整件事发生得有够drama，可不代表事情的每一个角角落落都会变得戏剧性。比如我也并没有因为和万澄川睡了一晚就重新爱上他，这未免也太过夸张，更何况我现在对渣男似乎还有些余情未了。
只是在和他做的时候，有那么一瞬确实恍惚地想道，对于当年那个苦恋万澄川的我来说，一定不敢想象今天的这一切会发生吧？
交易结束后就无法再发起对话，平台为了保护双方隐私显示的也都是虚拟号码，就算万澄川想联系我也没处找去。
谁想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手机突然提醒收到一条差评信息，一看就是万澄川搞的鬼——“态度太差，开车技术也不行，走的时候还把衣服落在我车上，是把客户的车当成自己的了吗？太自我了吧。”
这家伙……
我气得咬牙切齿，但又能怎么样，只能自认倒霉。太倒霉！几年前遇着你是倒霉，现在遇着你还是倒霉！倒霉透顶！
差评影响信誉，但我本来也不打算做代驾了，折腾来折腾去的差点没把自己折腾进去。动金库就动金库了吧，钱这东西，不就是拿来花的吗。
你以为一个差评能拿我怎么样啊？
差评不能把我怎么样，可万澄川本人确实可以。我们第二次做是在我工作室里，他把我按在给客人休息的小沙发上，我还是很不争气地没有反抗。
是在我要下班的时候。万澄川进来时我头也没抬地说不好意思我们要关店门了，一抬眼就望见那家伙靠在门边笑得很得意。照理说我见到他应该挺生气才对，但我问他怎么找到我的语气大概没有我想表现得那么凶狠，因为他一直在笑着看我。
他说没有刻意找，就是在我下楼去买零食的时候凑巧看到了，就跟上来摸着了我的店。我没来得及思考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没刻意找，因为他的手已经圈住了我的腰。
结束的时候他握住我腰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低喘着问：“你叫什么？”
我没什么力气地小声说了自己的名字，他笑了笑，低下头来吻我的眼睛：“小皆。”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嘴唇碰上我睫毛的那一刻，我的心竟然剧烈地跳动起来。我想到了初次见面时舞台上的万澄川，心脏震动的声音伴着音响发出的巨大嘈杂声让我头很晕。什么啊，心脏也跟着万澄川学会了popping吗？
那之后，做这事儿就成了我们无声的默契，我问万澄川为什么睡我一次不够还要继续祸害我，他很不要脸地说因为舒服啊。
行吧。我愿意稀里糊涂跟他这样下去，不也是因为想找个床伴暖暖床，找点丰盈的雨水来润润枯井。
不也是因为和他睡舒服。
李壹把我暗恋过万澄川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我讲了半天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说，那你们现在干柴烈火，就没擦出点爱情的火花？
怎么说呢。我没有想过和万澄川发展出任何别的什么，因为我确信我们之间只会是一段虽然激情洋溢但毫无意义的情爱关系，且短暂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结束。再者我内心对他还有千百个疑问，例如他怎么就被掰弯了，还是说他本来就是个双呢。
李壹说这有什么，取向也会流动，你管他是直男还是双，睡了爽了不就行了。也是，睡个觉还有那么多顾虑么，万澄川是个不错的床伴，这就是他现在对我而言最大的意义。
万澄川工作挺忙，他现在是他们圈子里小有名气的编舞老师，经常飞来飞去到全国各地上课，但我们说好只要不是超过一个礼拜的出差，每周都至少要见一次面。
丝毫不用担心这家伙会不会食言，因为每次他都是最猴急的那个，甚至在外地的时候还老发信息跟我讲些骚话，我要是不理他他就不停地打电话过来。我说你至于这么饥渴吗，他笑嘻嘻地催我开摄像头，说实话万澄川笑得很贱，但是不得不承认，明明贱成那样还是帅得要死，因为看着屏幕里他的脸，我也不自觉地浑身发热了。
万澄川提约会提了有好几次，说实话我一开始对他的提议有点心动，你要知道人是很不知足的一种动物，以前没人暖床的时候我难耐空虚寂寞冷，现在隔几天就能跟万澄川睡一次我实在是很满足。但满足过后免不了想要得到更多，牵牵小手去看个电影什么的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谁不想要偶尔来点小浪漫小情趣点缀一下乏味的生活。
但我又不想让我和万澄川之间的关系陷入一种不清不楚没有界线的状态里，上床是上床，谈恋爱是谈恋爱，我不想和我的床伴去吃饭看电影，这也太怪了。
本来就不太想答应他，现在他又把我的手机屏幕给弄坏，就这还想跟我提要求。
说来也是好笑，我为了买新手机做代驾，因为做代驾遇见了万澄川，现在又因为万澄川，我的新手机坏了。这是什么因果循环。
万澄川这个灾星，命中注定来克我的。
大概是看我没收那五千，这家伙打电话过来了，说他在去机场的路上，让我等他，过两天就回来。
我说万澄川你能不能别把自己当回事，你爱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跟我报备什么。他在电话那头低低地笑，说我怕你等不到我忍不住去找别人。我骂了他几句，让他以后别再给我转钱，要不然一次都别想跟我做了，然后愤愤地挂掉了电话。
这个点差不多该去上班了，我打开微信想看看昨天预约的是哪几位客人，定睛一看和渣男的对话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最上面。我连忙点开看了看，原来是凌晨两点多的时候他给我发想我了，问要不要过来找我，但信息是已读状态。
我一边想着这死渣男怎么还本性不改，他不是有新男友了吗，还发这种暧昧信息给我，真够贱的。一边又想一定是我睡着那会万澄川看到了渣男的信息，我手机没设密码，不知道他有没有偷窥我和渣男更多的对话。
但我也没顾虑这么多，一想到他那句“我怕你忍不住去找别人”，一股奇怪的情绪弥漫上心头。我心说我看上去有这么不靠谱吗，有了固定床伴之后我不至于再去和前任干柴烈火吧，何况渣男还真没有万澄川强。
接着我又想，万澄川这是在担心什么呢，他这样的条件还愁找不到人吗，干嘛要管我找别人。隔段时间换一个其实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难道跟我做真有这么爽？
我纳闷地对李壹问出这句话时他愣了一下，然后笑得七仰八叉。他说你问我啊？又贼兮兮地过来搂我的肩，说虽然咱俩撞号了，但你要真想让壹哥睡你也不是完全不行。我叫他滚，他嬉皮笑脸地捏了把我的脸，让我别再胡思乱想了。
我是真的郁闷，万澄川至于这么喜欢、说喜欢我肯定不行，至于这么喜欢跟我睡吗？
短视频平台给我推送了万澄川的跳舞视频，他们舞室经常会拍一些小视频上传到网上，这种一群帅哥一起跳舞耍帅的视频最受欢迎了，所以哪怕我没关注也总是能刷到。
最新上传的这个是双人的编舞，曲子挺抒情的，三对老师，男女搭档跳，万澄川在最右边和女搭档贴得很紧。
不知道为什么，我眼睛盯着屏幕盯得有点发涩，我感觉我有点想万澄川了，不如说有点想念万澄川的那什么了。看他搭在女生腰上的手，我们做的时候他不也那样扶在我的腰上吗。盯着他手臂上的青筋我没忍住吞了吞口水，靠，有点嫉妒那个女生了，贴这么紧干嘛？
我就不该在失魂落魄地看完五遍那个视频之后又点开评论区。
“小万太帅了”“万老师又被拉来跳爵士了啊哈哈哈哈”“小万和xx老师好配！”真是服了，夸万澄川帅也就算了，怎么还有磕起cp来的。
那条说万澄川和女老师配的评论底下有人回复说，难道是真的在一起了吗，之前在另一个视频角落里看到他们靠得好近依偎在一块。还有人说他俩都合作好几个视频了，磕他俩的有福啦，往前翻翻能翻出不少。
我没力气也没勇气再去看之前的视频，心里觉得怪憋屈的。我倒不是真信万澄川和女老师有什么，cp脑嘛，这种东西一般都是捕风捉影毫无依据，但就是让人心情不太好。
我不自觉地想到了当年那口卤肉饭，其实我至今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一个乌龙，不知道院花到底是不是和万澄川谈过，也不知道万澄川到底是双还是从直变弯了。我只是觉得，挺难受的。
这种被忧虑支配的感觉并不好受，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情绪已经完全被万澄川牵动着了，我自嘲地想我该不会是又一次喜欢上他了吧？
未免太不公平，两次对他的喜欢他都没法察觉到，几年前我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压根连我这个人都不知道，如今我发现内心好像又起了丝丝缕缕对他的爱意，但我们却处在这么尴尬又奇怪的关系里。
我想我实在是没法承受喜欢他的代价了，这多痛啊。凭什么我一个人痛，他却毫无意识也毫发未伤呢，这个混蛋。
李壹说你也别盲目做判断，睡的次数多了很容易产生感情，但又有谁知道这样的感情是真的爱还是天雷勾地火时擦出的幻觉呢。
你可别把欲望当喜欢。他很认真地说。
万澄川再回来的时候我明显不太想搭理他了。察觉到我的冷落之后他三天两头往我家跑，我拗不过他的强硬还是和他做了几次。最后一次过后，在他提出再要约我时我终于狠了狠心拒绝了他。
被拒绝约会他已经习惯了，大概是从来没想过我会拒绝上床，万澄川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
“这能有什么为什么？”我故作轻松地说道，“就是觉得……不想这样下去了。”
他还要说点什么，我干脆搬出渣男：“我前男友，你不是知道的嘛。昨天他来找我了，我发现我可能还是对他有点意思吧，没忍住跟他睡了。后面会复合也说不定呢，所以我们俩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那边没了声，我有点心虚地挂了电话，唉声叹气地准备晚上去找李壹喝酒。这都没和万澄川谈上呢，我怎么有了种失恋的感觉。
也没办法，我也不想骗他，但如果我对他的喜欢真的是情欲催生出来的心动和依赖，我觉得这也是个麻烦事。更何况我完全摸不透万澄川这个人，对他的所有疑问都找不到答案，为了防止发生令我更难以控制的情况，还是不要再这样下去的好。
李壹看不下去我这幅丢了魂的鸟样，抢走我手里的酒摆正我的脑袋：“你看那边是谁？你俩玩儿呢？”
我迷茫地被他扶着头转过去看，差点没吓得喊出声来。万澄川怎么也在这买醉？
他看起来是刚到没多久的样子，坐在最暗的角落里慢慢脱掉厚外套，点了几杯酒。我往李壹身后缩了缩，李壹坏笑着看我：“不是吧？小皆，你活好到让万澄川念念不忘？他至于吗？”
我没心情跟他插科打诨，我心想不行，这地方是待不下去了。我让李壹自己喝着，猫着腰准备溜走，这时候手机突然跟万澄川买的某种道具似的疯狂振动起来。打开一看是他给我打视频电话来了，我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坐在黑暗里的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没忍心挂掉，迅速跑到酒吧外边儿接了起来。
寒风呼呼吹，把我冻得彻底清醒。万澄川声音黏黏糊糊的，通过话筒传过来有点暧昧：“小皆，我想你了……你过来接我好不好。”
我说不好。他当作没听见似的，继续说自己在酒吧，现在喝醉了，让我再去当一回他的代驾。我心想你装什么装呢，我眼看着你坐那没喝几口酒，好意思装醉让我接你。
说是这么说，可万澄川这点小心机反而让我的心动了几分。我说什么来着，我天生爱坏男人。
那我就陪你演呗。我打断还在嘟囔的万澄川让他快点滚出来，他惊诧了一下我怎么就在酒吧门口，但还是动作很快地出来了。我瞟他一眼，问他车呢，他有点愣愣地指了个方向，我懒得理他，大迈步朝他的车子走过去。
我知道我今晚一定是逃不掉了，但没想到万澄川连这么会儿功夫都忍不住，粗暴地把我摁在放倒的车座上吻我。我搂住他的脖子回应他，他温热的呼吸扑在我的脸上，把我弄得晕头转向的。
万澄川很坏，知道怎么折磨我，把我逼出痛苦又欢愉的尖叫，还要明知故问地在我耳边低声问舒服吗。今天他做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卖力，我越是求饶他越是兴奋，喘着粗气说：“我今天看见你前男友了，和一个没见过的男的搂搂抱抱，你为了这种人也要离开我吗？”
他的眼神炙热又隐忍，火烤似的把我的每一寸皮肤都要燃着了。
“跟他睡了一觉就不想跟我做了？到底跟谁做最舒服啊，祝皆？”
我本来不想回答他，毕竟那都是我胡编乱造出来用做甩掉这小子的借口，但他见我不说话又发了狠地顶撞起来，我实在是觉得我要是不给他一个答案今天就要死过去了，只好羞耻又含糊不清地说跟你做最舒服……
做完我窝在他的怀里累得差点要睡着，他头垂在我肩上，声音闷闷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每次一出差完就跑过来找你。”
万澄川不会是想说他喜欢我吧。车内此刻很安静，静得能听见我和他的呼吸声。我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摸摸他的脑袋：“别把欲望当喜欢。”
他也不说话了，蹭了蹭我的脖子，细碎的发丝扎在皮肤上有点痒：“那起码答应我约会一次好不好？”
“嗯。”我还是扛不住了，在他怀里沉沉地睡过去。意识模糊前好像听到他叹了口气，这家伙在忧愁什么呢？
和渣男还在一起的时候他最喜欢找个奶茶店跟我坐一下午，全程自己埋头打游戏。顶多就是带我去看电影，自己捧着爆米花吃得欢，他要偶尔送我束花我能乐死，压根没有几次好的约会体验。
所以当万澄川问我要去哪里约会的时候我一时间什么也答不上来。李壹净出些馊主意，他的建议我一句也不想听。他说很简单啊，最基础的吃饭看电影，要么去玩密室剧本杀？去水族馆？去动物园？去游乐园？去电玩城？去做陶艺做烘焙？
我让他闭嘴。
我说我舍不得。之前我们见面从来都是在干那种事，我否定了万澄川对我的喜欢后答应他这一次约会，似乎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让我们真的像互有好感的人一样，在一起做些暧昧的事。
假如这是唯一的机会，我真的舍不得拿它来做任何事情。
李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大概是用那种“你小子真的陷进去了”的眼神。
万澄川到我家的时候我还没有想好约会到底要去哪，到底要做什么，他给我带了热乎乎的板栗，剥好一个塞进我嘴里。
“就在家好不好？”我恳切地望着他，我哪都不想去了，就想这样静静地看着他，试试找回我当年喜欢他时的那种感觉，再和现在内心对他的情感抓在一起对比一下，到底是不是一样的呢？
万澄川大概误以为我又想做了，抓住我的手把我扯进他怀里，小声说：“今天不做。我就想和你在一起待一会，可以吗。”
我们安静地相拥了一会，迷茫地试图捕捉对方体温传达出的微妙热意，万澄川深吸一口气把我搂得更紧，手指攀上我的肩膀，摩挲着我肩头纹的那只蝴蝶。做的时候他老喜欢在那里咬一口。
“打算做纹身师做到什么时候？”他轻声道，“真想和他一起一直开下去？”
不想了。这些年钱也攒了不少，李壹劝我说不如散伙自己再开新的工作室，渣男倒也没说什么，爽快地同意了。但我不太想做纹身相关的行业了。
“……没想好呢。”我把头埋在他颈窝里，“但总会越来越好的，对吧？”他笑着说嗯，我又问：“那你呢，你之后什么打算。”
“原地踏步呗。”他抚抚我的背，“目前没有什么新的打算。上床对象也一样，没有打算要换。”
这算盘打的。
我忍不住抬头瞪他：“比这关系再多的没有了。”他胡乱地“嗯嗯”应着，接着又问我能不能在工作室关门之前给他也纹一次身。
问他要纹什么之前我很忐忑，生怕他要说“我想在身上纹一个你的名字”这样的话，那还不如杀了我。但他坐好之后只是说想要跟我纹一个一模一样的蝴蝶在同一个位置，我松了一口气，可那种丝丝缕缕的酸涩又在心里浮了起来。
我没收他纹身的钱，只说你上次赔我手机给的太多了，这次就不收你钱了。这家伙脸上竟浮现一点淡淡的不好意思，他说你不要生气，我之前总是给你发红包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我想你。
我失笑：“打钱是说我想你？”
他认真地点头：“毕竟我们是……那种关系。我一次都没有直接说过想你，想着总归不太合适，但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刻意找你说的话，只好……说以为你缺钱，给你发点红包，这样你一定会回我。”
他会想我。
我开始觉得李壹是不是搞错了，讲实话我有点不想去分辨了，即使是欲望催化出的喜欢又怎么不算喜欢呢？
万澄川这次出差的时间格外长，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见他。李壹调侃说是想念他的那什么了吧，我说不是，我想万澄川的全部。心里很空，整个人都很空，我想万澄川，想要见到他，想要被他填满，什么都行。
我偷偷跑去机场接他，他推着行李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步履匆匆地走出来，我看着自己手机上弹出来的一条条信息心满意足。这家伙果然没骗人，还真是一回来就急着找我。
我们俩都忍了太久，从下午做到天黑。结束之后他抱着我一动不动，我在昏暗的光线里眯着眼勾勒他的轮廓。他小声呢喃道：“小皆，你可不可以说一句喜欢我，骗我的也行。”
那股持续了太久的酸涩突然无限地放大，几乎快要爆炸然后冲出我的胸腔。
我拨着他的头发说：“喜欢你。”没等他反应又快速补上一句：“不骗人。”
这小子，跟我聊骚的时候不害臊，一边做一边讲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的时候不害臊，这时候反而害羞起来了，脸涨得通红。
我又说：“好久之前就喜欢你了。你不知道而已。”
我还是跟他讲出了几年前那些苦涩的内心戏，那些咽进肚子里的不可言说，那些角落里覆满尘埃的旧岁月。
万澄川趴在我肩头静静地听，等我讲完眼睛亮晶晶地要来亲我。我没给他继续感动哭的机会，我说你解释一下卤肉饭是什么意思！他愣了一会儿，然后笑得很猖狂。
“没想到你那时候这么喜欢我。”他笑得都咳嗽起来，“我跟她都是文艺部的，关系很熟。”看见我幽怨的眼神他又忍不住笑，“那天真是个意外。学生会有些干部耍性子耍惯了，她被两个学姐训了一顿，我正好看见，就安慰了几句。她一直在追我，平时我都拒绝的，那天实在是看她心情不好，不想再给她添不开心，就没有拒绝她喂的那一勺饭。”
我还是闷闷不乐，万澄川又亲亲我的脖子哄我：“喂我的时候那勺子她还没用过！我吃了之后给她再拿了新餐具，你别生气了。她过后也跟我道歉说有点太过界了，人家没什么坏心眼。”
我还是气，气我怎么这么背，就喂了那么一勺，怎么偏偏就被室友看见了那一勺！真服了。
万澄川还要嘟嘟囔囔地来亲我，我故意仰着脖子不让他亲：“那你到底是不是直男啊？”
他突然停了动作，轻轻说，在遇见你之前我以为我是。
我吓得不轻，我说我的魅力真有这么大？你一见到就被我掰弯了？还立刻要跟我睡觉？
他笑着说，不是你做代驾的那晚。
我茫然地问那是什么时候啊，你不是一直不认识我吗。
万澄川像是回忆起了以前，眼底浮起一丝奇异的温柔。他说在学校的时候好几次看你踢球，慢慢地有点喜欢你。因为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自己喜欢男生，所以那份喜欢裹在犹疑和不确定里，也没有胆量来认识你。等到真正确定自己的心意后，你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他叹口气，没想到我们的互相喜欢阴差阳错地错过了。那天晚上你接单和我见面，我见到你第一眼就认出你了，虽然装作不认识你，但心底的思念和渴望压了好久还是没能忍住。
后来我们顺理成章地发展那样的关系，我一直没露出什么破绽，甚至还要假装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笑得眼睛眯起来：“你说你笨不笨？这么久了都没看出来。”
我有点恼羞成怒，但心里又酥酥痒痒的。原来他在这么用力地想要抓住我。曾经错过了就错过了吧，好在现在终于可以紧紧地和他拥抱在一起了。
他的手又不知不觉地摸到了我的腰上去，我本来很怕痒，跟他做多了之后慢慢不再一被碰到就惊得弹起来了。万澄川说，这是习惯。
他捧着我的脸细细地吻我，说你以后都要习惯身边有一个我。不要再推开我了。
我小声辩解说，我那时候很害怕我们只存在于炮友关系里，怕脱离了这段关系后的你不会再爱我，也怕脱离了这段关系后的我不再爱你。
我说，怕破晓之后，太阳升起来，那些只能存在于黑夜里的暧昧和旖旎，就全都化作乌有了。
他叹息一声，把我搂得更紧。
我醒得很早，清晨的阳光照进来漏在我们的被子上。万澄川也醒着，他用嘴唇碰碰我的耳朵：“天亮了。”
“嗯。”
“你看，天亮了我还是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