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我喜欢你。方便给一个联系方式吗?”女生说。
即使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么多人盯着看笑话,女生也没有怯场,而是大大方方的给沈芫表了白。
轰然间起哄的声音沸反盈天,喊声不绝。
夜幕低垂,暮色渐深,沈芫的侧脸在暗光下显得有些冷,只看得见他头微垂着,脸部半明半暗,微风轻拂吹过,黑色头发散落额前,看不太清楚神情。
“抱歉。”沈芫有些吃惊,但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拒绝了她,“我没有要交女朋友的打算。”
起哄的群众一瞬间噤声,大家都替这女生感到尴尬,更有人在窃窃私语。
“这学长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就是啊,给个联系方式又不会怎样,私下拒绝不会吗?”
女生听着这些话瞬间有了底气,被拒绝又怎样,这么多人在不能委婉一点就是他的错。
“那你现在可以考虑一下吗?”
“考虑过了,”沈芫有些头痛,他原本并没有打算说的如此直白,“你不合适。”
那女生听到他这么说,脸上终于挂不住了有些口不择言起来:“谁合适?难道学长真的跟超话里的帖子写的一样喜欢男的么?”
沈芫只是看了她一眼,眼里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情绪,声音一下子冷淡起来: “或许是或许不是。”
说完就走,也不管满场的纷纷流言。
他原本不会说话这么带刺的,但他今天心情不好,心情特别不好。
林越也没说话默默的跟着他来到一片操场的另一角,此刻军训新生都聚集在另一边,这边没有什么人,主要是没有什么灯,黑漆漆的没什么人来。
“你要跟着我多久?”
沈芫突然的一个回头,将跟在他身后提着大袋子的林越抓个正着。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
林越右手曲着食指摸了一下耳朵,偏头看树:“这大树长的真不赖哈。”
语气带着一抹心虚。
沈芫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这树大概是唯一一颗在九月份还没有上岗的培训人员,叶子都摇摇欲坠的,蝉看见都得绕道的一颗幼苗。
…
说这话的当事人也反应过来了这点,于是破罐子破摔的走过来与他对视:“你这洞察力可以啊,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你自己走路特别大声你没发现吗?”
这确实是实话,林越跟在他后面的时候提着的袋子因为脚步沙沙作响,明显的让人无法忽视。
不过此时操场闹哄哄的,虽在另一边但声音也挺大的却偏偏听到了他袋子的声音,还说什么声音大分明是特别在乎自己。
想到这林越嘴角微微勾起:“不用解释,我懂,我都懂。”
沈芫:?
林越知道他脸皮薄,也没有拆穿他以为的那些小九九,而是特别善解人意的转移话题:“你这墨镜挺酷的啊。”
边说边倾身向前,距离近的沈芫都能在对方瞳孔里看到自己,他才转身继续往前走着。
“你戴上会更酷。”
林越并肩跟上:“是吗?那有机会借我戴戴。”
虽然他嘴上这样说着,但并没有唐突的伸手取下,而是继续和他并肩,待走到一个兵乓球台前,沈芫才停下来身体靠着台子,双手撑在台上双腿交叉偏头看着他。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沈芫的身上,照映的人暖洋洋的,但因为主角是沈芫,即使有灯光烘托出温暖氛围,林越看着也只觉得冷。
他也没有说话,而是坐在了球台上将手上的药袋子放在身后。
沈芫听到动静偏头看向他,轻晒一声:“你这药都买了一路了,打算什么时候给我?”
林越没想到一年不见,沈芫说话愈发直接了从早上的“我很好看吗?”到现在的直接戳破,果然俗话说得对-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更何况一年不见了,性格变的直接一点也挺好的。
“你就这么确定是给你的?”林越问,“万一是我给自己买的军训用品呢。”
沈芫笑笑,没说话。
今天在操场上离得太远他没有仔细看清,刚刚对视的时候太黑了也没有注意到,而现在沈芫偏头与他对视,他才发现沈芫的唇角边带了一片红紫。
林越发觉自己的手握成拳。
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沈芫缓缓地取下了墨镜,只见到他左眼圈被大片紫色阴影包围,眼睛都肿胀起来, 加上唇角边的伤,一看就是被打的够惨。
林越一瞬间感受到了自己情绪的变化。
心疼,愤怒,自责,愧疚铺天盖地席卷过来。
“是谢春宏吗?”林越拉着他的右手臂,喉结轻滚,连带着声音都沙哑起来:“是他?”
沈芫任由他拉着手臂,感受到对方握的越来越紧,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以表示安抚:“不是,他没有这个本事考宁北。”
“我以前的班主任说我也没有,”林越说,“但我现在就在宁北。”
沈芫叹了口气:“那是你班主任眼光不好,也不看你的家教老师是谁。”
沈芫从转学到宁南时就跟林越家有交集,同时也是林越高一的家教老师。
林越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心情变好,而是松开了拉住沈芫的手,阴沉着脸转过身解开了药袋子,沈芫注意到他转身的时候左手摁住了帽檐,好一会才转过身来面向自己,而帽檐下的眼圈微红。
林越没有在说话,左手拿着还在保温杯里的冰袋给沈芫眼圈周围消肿,右手用碘伏给他嘴角消毒。
差不多按了五分钟以后,又用喷雾喷在他发胀发肿的周围。
整个过程轻柔且安静。
沈芫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保温杯,看着对方的动作沈芫有说不出来的感动,更多的是愧疚。
“谢谢。”
沈芫很真诚的道了谢,不曾想对方听了这话心情更不好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林越自嘲的笑着,抬眼看向沈芫:“会永远跟小孩一样,只会冲动行事?”
“没有,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沈芫说,“就跟你说我让你滚一样,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真的。”
“那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是不是又打算和一年前一样跟我随时来个不辞而别?”
“好,一年前的事情你不想说,我也不逼问你,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也不该跟过往云烟计较,我把握分寸我不问。”
“但是,一年来你没有回过我一条信息,没有接过我一次电话,行,我也理解,我的感情给你造成困扰了,你不想回我也正常。”
“没有,”沈芫有些慌张的拉住他,“没有困扰,我只是…”
“你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我对吧?我知道,你一直把我当亲弟弟,我懂,谁他妈愿意和兄弟处对象,我理解。”林越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可是我即使是兄弟也没有资格知道你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运气不好,如今又在宁北遇到我这张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我这张被丢弃都没有原因的狗皮膏药都没有一而再的给你甩脸色,只想着能和你好好相处就行了,不管是什么学长还是哥哥,我他妈都行。”
林越说完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下意识摸口袋准备抽一支烟,结果忘了这是军训期间口袋不能装着烟,摸了个空只觉得糟心。
沈芫看着林越。
平时漂亮明亮的眼睛因为情绪激动而染上嫣红,嘴角下扬成不完美的弧度,双手死死的抓着球台边。
沈芫突然觉得心疼的喘不上气,他一直以为不会和林越再见面,即使因为某些缘由在某个不知名地点匆匆一眼对方也会厌恶的转身而去,或是大声质问无论哪一种情况都是他的意料之中。
而如今在大学与他相遇,他所以为的那些情况都没有发生,甚至对方说以前的都是过往云烟可以放下,只要好好的即使跟亲兄弟一样也行。
他突然觉得自己禽兽不如。
他只看得见自己生活的多么不容易,只看的见自己跟有人格分裂症一样一边因为林越对他的好感动和高兴,一边因为上一辈的破事而迁怒于他。
一边高兴一边难过,从遇上林越到知道他身份开始的每一天,日复一日,不可言说。
他一边羡慕林越的生活,觉得他什么都有,有爱他的爸妈,有很高的情商能如鱼得水般的混迹在任何场合取得其他人的欢心,一边比较自己,将自己所有的不幸都倾注于毫不知情的林越身上。
唱戏的当然知道所有的剧情走向,也可以随意更改结局,殊不知观众一无所知的那种焦急等待只为一个结果的心情。
沈芫从来没有如此后悔过,后悔自己的目光如此短浅只看得到过去,看不到眼前人不懂珍惜与善待。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沈芫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温柔。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应该瞒着你。你别多想,我没有惹上谢春宏那拨人,脸上的伤是我弟弟打的,我于他有愧。”
“是沈睿么?”
“是,至于原因我以后慢慢跟你说,我不会再不辞而别。”
听到沈芫如此温柔的嗓音,林越瞬间就没有脾气了,刚刚还炸了一身的毛瞬间顺了回去。
“至于你问我为什么不回你的微信,是因为我以前的手机因为一些原因拿不到了。”沈芫说,“然后不知怎么了再也不想用新手机了,我现在用这个。”
沈芫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台很不符合现在年轻人的物品-老年机。
“嗯。”林越点头,也没有追问为什么拿不到以前的手机。
无非是因为钱不够,许贤说过,沈芫似乎很缺钱,自己又何必咄咄逼人,把别人的伤口扯的血淋淋的。
两人都不再讲话,气氛有一些旖旎。
半晌,沈芫才缓缓开口。
“好了, 我的伤都是小事情,你赶紧回班上,教官在点名了。”
“点名了么?”林越疑惑。
“点了,”沈芫点点头,“你听。”
沈芫指了指操场训练的那边,于是林越就听到自己教官那特别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我发现晚上大家特别不守纪律,隔壁建院的少了二十个人,我现在点点你们机械学院的,你们最好是一个不少,否则明天我好好收拾你们!”
“我操,”林越撒腿就跑,边跑边回头冲向沈芫说了一句:“你怎么不早说!”
沈芫看着他匆忙的样子心里暖暖的,一天的阴霾都散去。
沈芫看着林越因为跑的太急被风吹起迷彩服而露出来的背,嘴角不受控制的擒着笑-林越的背上贴了三张沈芫买的那种降温贴。
恰好此时风吹过来,刚刚还在天空密集的大片黑色散去,连躲在云层后的月亮都探出头来露出点点星空。
沈芫的心也被吹乱,飘向林越奔跑过的地方散落开来。
心动的感觉一如从前,一年一年,愈发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