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江湖第一画圣,张狂。张狂是我的名,也是我的命。我的画,万金难求。画只鸟,
它能飞上七天七夜,羽毛闪着真鸟都没有的流光,最后才化作一缕青烟散尽。画朵花,
它能引来方圆十里的蜂蝶,围着那纸上的幻影嗡嗡打转,三日不散。曾有北疆刀王,
扛着三麻袋夜明珠,在我那破竹庐外跪了整整七天七夜,只为求我画一幅他亡妻的小像。
我嫌他哭得太吵,泼了他一脸洗笔的脏水,把他连同珠子一起轰下了山。天下人说我狂,
骂我怪,却又像嗅着蜜的苍蝇,嗡嗡地围着我的“墨韵斋”打转,
挤破了头也想挤进来当个洒扫童子。可我烦透了。烦透了那些阿谀奉承的嘴脸,
烦透了满屋子的铜臭墨臭。更烦透了我自己——眼角不知何时爬上了细纹,
鬓边也偷偷溜进来几根刺眼的白。揽镜自照,镜中人那点曾经睥睨天下的神采,
像被潮气洇了的古画,一日日黯淡下去。“老了?”我捏着自己不再紧绷的脸颊肉,
对着空荡荡的画室低吼,声音撞在四壁,带着点不甘心的回响,“放屁!”我张狂怎么能老?
我的画还等着千秋万代呢!于是,我决定收徒。不是收一个,是收一群。
我要让这死气沉沉的墨韵斋,塞满年轻鲜活的吵闹声,用他们的生气,
冲掉我身上那股子陈腐味儿。消息放出去,江湖震动。各门各派的少年英才,
世家大族的膏粱子弟,还有那些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野路子,
乌泱泱地涌向我这小小的山门。那场面,比皇帝老儿选妃还热闹十倍。筛选的法子很简单。
我坐在墨韵斋那高高的、吱呀作响的楠木画案后头,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随手甩出一叠粗糙的毛边纸。“画。”我吐出这个字,像吐出一颗果核。画什么?
画他们此刻所见,心中所想。一盏茶工夫。满堂的公子哥儿、名门淑女们,捏着那粗糙的纸,
脸都憋成了猪肝色。有的抖着手画案上的青玉笔洗,
歪歪扭扭像只破碗;有的画窗外探头探脑的麻雀,画成了个墨团团;还有几个胆大的,
竟偷偷摸摸想画我——结果刚描了两笔我的胡子,就被我冷眼一瞥,吓得笔都掉在了地上,
墨汁溅脏了簇新的锦袍。废物。全是废物。我烦躁地挥手,像赶苍蝇。滚,都给我滚!
偌大的画室,喧嚣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满地狼藉的废纸和浓郁的、令人作呕的失落气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里,角落里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春蚕啃食桑叶,又像初雨打在嫩叶上。
沙…沙沙……我循声望去。靠窗最末的位置,还坐着一个人。阳光穿过糊着***纸的窗棂,
斜斜地打在她身上,勾勒出一个异常专注的侧影。她低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细腻的后颈,
几缕乌黑的发丝滑落下来,随着她运笔的动作,轻轻拂动。她的背挺得笔直,
肩线流畅得如同工笔画里最写意的一笔,腰肢却在那朴素的青色棉布衣衫下收束得惊人,
窄窄的,像一握就能折断的春日柳条。握着笔的手,指节分明,修长有力,
却又透着一种女子特有的柔韧。她画得极快,极稳。手腕悬空,小臂带动手腕,
手腕带动手指,笔尖在粗粝的纸上流畅地滑动,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心安的沙沙声。
那专注的姿态,仿佛周遭的一切,连同我这个名震天下的画圣,都不存在了。时间到了。
我屈指,在画案上重重一叩。“笃!”声音不大,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她应声停笔。
没有丝毫犹豫或恋栈,干净利落。那支普通的狼毫被她轻轻搁在粗糙的陶制笔山上,
动作行云流水。她站起身。青色布衣掩不住那骤然舒展开的身姿。腿真长,
藏在裙摆下也能觉出那份紧实的力量感。她朝我的方向走来,步履轻盈,像踏着无声的韵律。
离得近了,那股淡淡的、清冽如雨后山泉的气息,瞬间冲淡了满室的墨臭汗臭。
她走到画案前,双手将那张毛边纸平平整整地放在我面前。没有抬头看我,眼帘低垂着,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阳光恰好掠过她饱满光洁的额头,
滑过挺翘的鼻尖,落在微微抿起的、形状姣好的唇上。那唇色是天然的嫣红,
像***露水的花瓣。“先生,请过目。”声音不高,清凌凌的,
像冰镇过的泉水珠儿滚过玉盘。我的目光,第一次没有先落在画上。
那截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的后颈,那窄窄的、引人遐思的腰线,
还有那行走间隐约透出的、充满弹性的腿部轮廓…像一根无形的羽毛,
猝不及防地搔刮过沉寂多年的心湖,漾开一圈圈不受控制的涟漪。喉头莫名有些发紧。
我掩饰性地咳了一声,端起旁边的粗陶茶杯灌了一口冷掉的苦茶,这才把视线投向那张画纸。
纸上墨迹淋漓,尚未干透。画的正是这墨韵斋的一角。视角奇特,
是从她那个角落仰视过来的。画面主体是我坐的那张高大古旧的楠木画案,
案上堆着凌乱的宣纸、笔洗、墨锭,还有我随手丢在那儿啃了一半的冷硬烧饼。画案后,
坐着一个人影。是我。
但又不是平素镜中或旁人笔下那个威严、狂傲、甚至带着几分戾气的画圣张狂。
画上的“我”,支着一条胳膊,懒洋洋地歪在椅子里,眉头习惯性地蹙着,显出几分不耐烦。
可嘴角,却因为看到某个画得实在不堪入目的废稿,无意识地向上扯了一下,
形成一个极其细微、近乎自嘲的弧度。眼神是放空的,
带着点中年男人特有的、看透世情又难掩倦怠的迷茫。一缕不听话的灰白发丝,
从束得并不严谨的发髻里溜出来,垂在额角。衣襟微敞,露出一点里衣的领子,
显得有些…落魄的真实。光线处理得极妙。从她那个角度望过来,窗外***的光被画案挡住,
只吝啬地漏下几缕,斜斜地照亮“我”的半边脸和那只搭在扶手上的手。手背上青筋微凸,
指关节因常年握笔而略粗大。其余部分,都沉在一种混沌而温暖的阴影里。那阴影不是死黑,
而是用极淡极润的墨色层层渲染出来,仿佛能触摸到空气中浮动的微尘。整个画面,
没有一笔多余的线条,没有一处刻意的雕琢。狂放泼辣的笔触里藏着细腻入微的观察,
精准的造型下涌动着毫不掩饰的真情——一种近乎残酷的、带着温度的真实。
她画出了我此刻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疲惫、落寞,还有那点深藏骨髓、不肯熄灭的执拗。
这哪是应试之作?这分明是窥心之术!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惊愕与某种隐秘兴奋的战栗,
从尾椎骨直冲上我的天灵盖。握着茶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粗糙的陶壁硌着掌心。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见过这种近乎通灵的笔力和洞察了?我猛地抬眼,目光如炬,
牢牢锁住眼前低眉垂目的女子。“名字?”声音有些发哑。她终于抬起头。
阳光正好落在她脸上。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的脸庞,肌肤紧致光滑,透着健康的光泽。
五官精致得如同玉琢,尤其那双眼睛,清澈透亮,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天然的媚意,
偏偏眼神沉静得像深秋的潭水,没有丝毫波澜。“阿沅。”她答道,声音依旧清凌。
“阿沅…”我在舌尖无声地滚过这个名字,陌生又带着一丝奇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像隔着一层磨砂的琉璃,看不真切。“留下。”从此,墨韵斋里多了一个叫阿沅的女弟子。
她是唯一一个。我张狂的规矩,向来是看心情。心情好,丢块石头让她描;心情差,
就让她去后山给我捡松枝烧炭。她的天赋像一眼深不见底的活泉,无论我丢下多刁钻的难题,
她总能稳稳接住,然后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和精度,完美地呈现在我面前。
我画狂草山水,墨泼得满墙满地,她默默清理,竟能用扫帚的痕迹,
在污浊的地上扫出几株意境萧疏的寒梅。我挑剔她临摹的古画匠气太重,她也不辩解,
只在我狂饮烂醉后,用我吐出的酒水在桌上晕染,寥寥数笔,
一只醉态可掬的墨虾便跃然“桌”上,须爪张扬,神气活现,
看得我这个“虾祖宗”都差点拍案叫绝。她成了我甩不掉的影子。我在画室里挥毫泼墨,
她就安静地在一旁研墨、铺纸、清洗那些堆积如山的笔。动作麻利得惊人,
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那截雪白的后颈总在我眼前晃动,那窄窄的腰肢在俯身整理画稿时,
弯折出惊心动魄的柔韧弧度。她走路时,步履轻盈,腰臀间蕴藏的那种饱满弹性和力量感,
像熟透的***在枝头轻颤,无声无息地撩拨着***渐干涸的心弦。
她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也成了这墨韵斋里唯一能让我舒心静气的良药。
这感觉…不对劲。很不对劲。她太年轻了。那紧致光滑的脸颊,那挺拔如修竹的身姿,
怎么看都不过双十年华。而我…我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灰白的鬓角,
看着铜镜里那张被岁月刻下痕迹的脸。我们之间,隔着至少二十年的鸿沟。
可心湖里那点被撩起的涟漪,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看她踮起脚尖去够书架高层的画谱,纤细的腰肢绷紧,
裙摆下小腿的线条流畅而充满韧性。
看她蹲在溪边浣洗我那堆被墨染得看不出本色的破布衣衫,手臂起落间,
肩背的轮廓在单薄的衣衫下若隐若现,充满了某种蓬勃的生命力。荒谬!简直荒谬绝伦!
我张狂一世狂名,难道要栽在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腰身上?传出去岂不笑掉整个江湖的大牙?
我试图用更严苛的课业压垮她,用更刁钻的言语刺伤她。可她就像一块温润的玉石,
任我风吹浪打,始终沉静如水。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望过来时,里面没有畏惧,没有讨好,
只有一种近乎包容的平静。这平静,比任何反抗都更让我心慌意乱,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
无处着力。这诡异又灼人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越收越紧。
直到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抽打着墨韵斋的窗棂,
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像有无数恶鬼在外面捶打。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浓墨般的夜空,
瞬间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紧跟着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轰咔——!
”那雷声仿佛就在屋顶炸开,震得整个竹楼都在簌簌发抖,灰尘簌簌落下。
我正对着摇曳的烛火,心烦意乱地涂抹着一幅怎么也画不顺的墨竹。这该死的雷!
我手猛地一抖,笔下一滑,一大团浓墨“啪”地甩在刚画好的竹节上,彻底毁了。“晦气!
”我低骂一声,烦躁地将笔狠狠掼在画案上。几乎就在我摔笔的同时,
角落里传来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呼。是阿沅!她一直安静地坐在那边帮我整理古籍,
用浆糊修补脱线的书页。我下意识地转头望去。闪电的强光还未完全消散,映出她煞白的脸。
她整个人像是被那惊雷吓懵了,手里的浆糊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粘稠的浆糊溅了她一鞋面。她猛地从矮凳上弹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几乎是扑过来的姿态,几步就冲到了我面前。她的眼神是涣散的,
带着一种深埋的、源自本能的巨大惊恐,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沉静。她甚至没看我,
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死死盯着那扇被暴雨疯狂拍打的窗户,仿佛外面真有择人而噬的妖魔。
“宝哥儿!别怕!别怕啊!”她急促地喊着,声音又尖又细,
带着一种哄孩子的、几乎变了调的颤抖。冰凉湿滑的手,带着溅上的浆糊,
不由分说地、死死捂住了我的耳朵!那力道极大,像是要把那可怕的雷声彻底隔绝在外。
宝哥儿?!这三个字,像另一道更猛烈的霹雳,狠狠劈进了我的天灵盖!
瞬间炸得我魂飞魄散!浑身的血液“轰”地一声全冲上了头顶,又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
只留下刺骨的冰凉。我僵在原地,如同被最上等的定身符咒定住,连眼珠子都无法转动。
这个称呼!这个语调!这捂耳朵的动作!尘封的记忆闸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然撞开!
二十多年前,张家大宅,那个同样雷雨交加的夏夜。年幼的我,
被外面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和炸雷吓得缩在雕花大床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哭得撕心裂肺。
是奶娘!那个总是温声细语、身上带着淡淡皂角香的年轻妇人!她也是这样,
不顾自己也在害怕,像护崽的母兽一样扑过来,用她温暖厚实的手掌紧紧捂住我的耳朵,
把我整个搂进她散发着奶香和汗味的怀抱里,不停地拍着我的背,
一声声地哄着:“宝哥儿别怕!奶娘在呢!雷公爷爷打坏蛋,不打我们乖宝哥儿!别怕,啊?
”那温热柔软的怀抱,那带着乡音、一遍遍安抚的“宝哥儿别怕”,是我童年最安全的港湾。
后来…后来家道中落,树倒猢狲散。奶娘…那个叫柳娘的女人,似乎也在我十几岁时,
默默地离开了。像一片叶子飘走,无声无息。眼前这张脸…这张在闪电惨白光芒下,
而扭曲的、年轻紧致的脸…和记忆深处那张温柔慈和、眼角已爬上细纹的脸…怎么可能重叠?
我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又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炙烤,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混乱的眩晕状态。
耳朵被她冰凉粘腻的手死死捂着,那声“宝哥儿”还在狭小的空间里嗡嗡回响。
闪电的光芒彻底隐去,屋内重新陷入昏暗,只有案头一支残烛在风雨飘摇中苟延残喘,
投下幢幢鬼影。借着那微弱摇曳的光,我的目光如同生了锈的钩子,一寸寸,
艰难地从她捂着我耳朵的手,挪到她煞白的脸上,最终,死死钉在了她的右耳后。
靠近发际线的地方,被几缕散落的湿发半掩着。那里!一颗小小的、暗红色的痣!
像一粒凝固的血珠,又像一点沉睡的朱砂,静静地卧在那里!轰——!
脑子里最后那根绷紧的弦,彻底崩断了!不是相似,不是巧合!位置,大小,
形状…与我童年时无数次在奶娘温暖的怀抱里,好奇地用手指摸过、问过的那颗痣,
一模一样!“柳…柳娘?”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抖得不成样子,
带着自己都不敢置信的惊骇。捂着我耳朵的手,猛地一颤!像被滚烫的针狠狠扎了一下。
阿沅…不,是柳娘!她眼中的惊恐和涣散,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瞬间清醒后、更加深重的、无可遁形的慌乱。她触电般地缩回手,
踉跄着后退了一大步,仿佛我身上带着致命的瘟疫。那动作太大,带倒了身后一张矮凳,
凳子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雷雨间歇的刹那,格外刺耳。她站稳了,背脊挺得笔直,
像一根绷紧的弓弦。脸上褪尽了血色,在昏黄的烛光下白得像上好的宣纸。
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着我,
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被识破的窘迫、无处可逃的尴尬,还有一丝…羞恼?
窗外风雨依旧咆哮,豆大的雨点砸在瓦片上,如同密集的战鼓。屋子里却陷入一种死寂,
只有烛火不安地跳动,发出细微的哔剥声。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
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时间仿佛停滞了。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死死咬着下唇,
那原本嫣红的唇瓣被咬得失去了血色。终于,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微微侧过脸,
避开了我灼烫的、仿佛要将她洞穿的目光,视线落在地上那滩打翻的浆糊上。声音很低,
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控制不住的微颤,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少…少爷认错了。
”认错?那颗痣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砸在她耳后的?
那声刻进骨子里的“宝哥儿”难道是鬼上身?我胸口堵着一团滚烫的、乱糟糟的东西,
烧得我口干舌燥,喉咙发紧。往前逼近一步,目光如烙铁般烫在她脸上:“痣呢?
那声‘宝哥儿’呢?柳娘!你当我瞎了?聋了?!”她猛地抬起头,
眼中掠过一丝清晰的狼狈和愠怒,像是被逼到绝境的母兽。但很快,
那情绪又被一种更深的、近乎自暴自弃的窘迫压了下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饱满的胸脯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像是要把满腹的难堪都压下去。然后,她再次侧过脸,
目光飘向窗外无边的雨幕,声音却奇异地平静了一些,只是那平静下,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涩然:“人…人是会变的。”顿了顿,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终于转回头,迎上我咄咄逼人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眼眸里,
此刻清晰地映着我惊疑不定、胡子拉碴的脸。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迅速飞起两片浓烈的、醉人的红霞,一直蔓延到耳根,将那粒小小的红痣也染得更艳了几分。
“练的。”她飞快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别扭,
“每日…蹲身、举石锁…练的。”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自己***的腰腹,
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羞恼,或者说…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