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丑男

晚自习教室里，她的字迹晃得刺眼。

笔锋凌厉，字如其人。

我回头看向许南意，她淡漠地回看我，眼底没有一丝情绪。

曾经的鲜花，此刻变成了冰箱里的灯。

班上所有女生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我的反应。

长得丑还玻璃心，那就完蛋了。

圆珠笔在我手里飞快地旋转，几次落到本子上。

我深吸一口气，大笔一挥，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回头冲他们扬了扬本子：「我也投我自己一票。」

不想被人嘲讽，那就先自嘲。

那天晚上，女生们一个比一个头埋得更低。

放学的时候，好几个投了票的女生来跟我道歉，说是开玩笑的，还说我痘痘如果消了其实也蛮帅的。

我都笑着说没关系，因为她们怎么看待我，我根本不在意。

至于许南意，我也不想在意了。

晚上，我在巷子口拦住她，把想说的一股脑儿都说了。

「许南意，我曾在你家书房借过一本《简爱》，里面有句话我现在送还给你：你以为我贫穷、低微、不美、矮小，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

「很显然，在你们眼里，丑人是没有心，也没资格难过的。

「可笑的是，你们也不算恶人。你们会为网络上的善举热泪盈眶，为新闻里的恶行义愤填膺，却也会欺辱着自己的同学而不自知。这样的晚自习小游戏，你们觉得好玩也就玩了，会不会伤害别人，你们根本不在乎。

「以前我以为你不一样，原来你和她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许南意，我收回我昨天的表白。」

曾经的她，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如今的她，稀松平常，不过尔尔。

不管我是美是丑，这样的她，都不值得我喜欢。

那天，她一向漠然的眼底有了不一样的东西，但，我已不想探究了。

没过多久，我换了座位。

换到了全校最目无法纪的学生——林听澜的旁边。

她他是唯一没有参与投票的女生。

也是许南意会刻意避开的人。

3（许南意视角）

许南意在那个充满恶趣味和侮辱性的投票本上写下陆晓名字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是陆晓对着林听澜笑的脸。

她没觉得陆晓长得丑。

她见过陆晓没长痘痘的样子，算不上帅，但总归不是丑。

许南意的母亲曾评价说，陆晓有种攻击性十足的、极富个性的美，以后长开了，再好好拾掇拾掇，没准儿是个当模特的好苗子。

不过，许南意这个年纪的女生很难欣赏得来。

陆晓成绩很好，身上有股韧劲儿，还有超过他年纪的智慧，对其他人的调侃捉弄，总是三言两语就化解过去了。

有次班里的林听澜请全班喝奶茶，有女生调侃她说：「陆晓，你脸上那么多痘痘，就别喝奶茶了吧？」

他开玩笑回道：「想喝两杯就直说，你帮我把值日做了，我那杯就赏你了。」

他她是欣赏他的，但男女间的喜欢，还远远达不到。

所以陆晓向自己表白的时候，许南意拒绝了。

回去后看到满屋子他家给置办的东西，还有他打好放在门口的开水，又觉得于心不忍，怕他太过难过，就又出门去找她了。

结果在她的水果摊前看到了林听澜。

班里人只知道林听澜性格乖张，令老师头疼，以为她就是个家里有点小钱的大小姐。

只有许南意知道，她姓的这个「林」意味着什么。

那是她父亲曾费劲心机想结识，却怎么也搭不上线的林家。

也是对她家见死不救的林家。

林听澜那辆拉风的摩托停在路口，从书包掏了本书扔给陆晓。

陆晓搂在怀里，笑眯眯地拿了颗苹果递给林听澜。

她一个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不但接了，还洗都没洗，随意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咬了一大口。

是许南意刚刚没要的苹果。

黑暗里，躺在那张破旧的木板床上，许南意看着对面窗户里的人影，再次思考那个问题——

陆晓，他丑吗？

她想，至少对着林听澜笑的时候，是丑的。

他从前，只对自己这样笑，由衷的，舒朗的。

可许家一没落，他扭头就对别人那样笑了。